日本参议院改选结果对日本外商投资法律领域影响浅探
2022-07-14
前言：
当前，新闻媒体对于岸田政府及其联合势力掌握日本参、众两院三分之二以上多数议席可能带来的影响分析多集中在日本是否可能推翻其和平宪法，也即删除或实质修改日本《宪法》中放弃战争权的第九条。本文则从国际投资法律视角出发，关注岸田内阁未来3到5年处于强势政府的情况下对日本经济、社会层面可能通过一系列的法律、法令进行的改革措施，以及这些措施对于日本周边贸易对象国家和地区可能产生的影响。
一、日本参议院改选的时代背景
对于东亚国家及诸多观察家来说，俄乌军事冲突、英国首相约翰逊辞职、斯里兰卡宣布国家破产，可能都不及日本前首相安倍晋三遇刺奈良街头的消息来的更突然和受到普遍关注。这是因为一方面日本是东亚各国的近邻和世界第三大经济体，任何反常的举动均可能直接影响周边国家，另一方面前三起突发事件多少有迹可循，例如俄乌两国早已各自在边境大量陈兵数年之久，终于开战属于意料之外情理之中；斯里兰卡近年的一系列不符合经济规律的国策将国家信用一步步推向深渊而非突然发生；英国历任首相因为各种大小理由即可立即下野在最近十数年间更是司空见惯。
安倍遭遇前日本自卫队员的致命袭击则完全让时事评论家们没有防备。二战后的日本政治生态相对平和，距离上世纪二三十年代右翼势力和军国分子动辄刺杀当朝文官宰辅的那个旧日本已近百年，“和平宪法”也已实施七十多年。上一次日本首相级高官遭袭击出现流血事件还是1960年代安倍晋三的外祖父岸信介因日美安保条约一事遭到国民奋起反对（史称“第一次安保斗争”）而被刺刀击伤，且并未殒命[1]。
不过，安倍突然去世将助推自民党获得参议院改选的胜利，则被大多数观察家提前预见。7月10日，日本联合执政的自民党和公明党获得参议院每三年一次阶段性改选的多数席位，从而在日本参众两院同时取得了修改日本宪法法定所需的三分之二以上席位。现任首相岸田文雄的执政基础得到稳固，极有可能在至少未来三年内顺利推动其施政抱负，在日本国会通过和颁布一系列新的法案和制度。这些新的法律有可能深度影响外商在日本的投资利益和包括中日关系在内的日本与周边国家的经贸关系、政治关系。
实际上，纵观二战后日本的选举政治及其历史，首相突发去世，往往会催生大量的同情选票，助推执政党实现其政治愿望。例如，1980年6月12日，对中日友好和建交作出过重大贡献的日本首相大平正芳，在面临在野党提出内阁不信任案的危机关头，突发心脏病去世；2000年4月，“平成大叔”小渊惠三在小泽一郎宣布脱离联合政府的危机第二日突发中风去世[2]，均在客观上扭转了执政党的选情，化解了执政危机。因此，此次自民党胜选参议院也就在意料之中。
二、岸田内阁基本施政目标和立法纲领
2022年6月，岸田内阁公布了《2022年经济财政管理与改革基本方针》和《新型资本主义总体设计与行动计划》（下称“岸田方针”和“新型计划”），提出将通过调整收入分配、有计划的集中投资和监管体制改革，实现经济增长和分配的良性循环，以灵活敏捷的宏观经济管理实现经济复苏和解决自由市场型经济模式无法解决的重大社会问题[3]。
将该方针、计划与2022年1月17日，岸田在日本第208届国会发表的《施政方针演说》[4]进行比较，无一不是对其演说所体现的施政理念的具体贯彻。而真正需要比对的，是大约十年前的2013年，当时刚刚当选首相的安倍晋三，提出了安倍经济学三支箭的概念，也即所谓“大胆的金融政策（宽松货币）、积极财政政策、促进增长的结构性改革及民间投资增长战略”[5]。
根据日本外务省的统计，2013年安倍执政初期，日本吸引外商直接投资（FDI）的存量仅十多万亿日元，到了2020年底安倍卸任，流入的FDI存量达到39.7万亿，实现了其翻一番的目标[6]。2021年6月，日本外国直接投资促进委员会则设定了更高的目标，即到2030年将存量再增加一倍，达到80万亿日元，占日本全国GDP的12%左右[7]。
由于安倍内阁激进的货币宽松政策，日经225指数自2013年以来累计涨幅高达155%，在全球重要指数中涨幅排名第四，仅次于美股和印度股市，但随之而来的是日元汇率贬值近57%，国家债务高企，债务首超1000万亿日元[8]。
可以说，岸田接手治理的日本，是一艘亟待改进的大船，任务繁重。其因此提出的收入倍增计划，与1960年代池田勇人首相提出的“国民收入倍增计划”似曾相识，是对安倍时代新自由主义政策的反思，不失为向新凯恩斯主义回归的一种尝试[9]。
三、加强管制的日本外商投资法律制度
从上述比对及立法历史的回顾可以发现，同为自民党政府，岸田内阁对安倍内阁的政策，至少目前为止，尚处于承继安倍的核心政策遗产为主，并向着岸田本人的治国理念逐步转型的过渡阶段。二者的主要区别是：安倍更多依赖市场自由竞争秩序对经济的推动，经济政策极为保守，岸田则主张政府适度干预、防止无序竞争带来投资过渡集中、资源浪费、及分配不均带来的社会乱象。
而对于外商投资、公司收购兼并领域，二者的区别尚不明显，均趋于加强政府监管，维护日本的国家经济安全。
例如，日本政府主要通过《外汇外贸法》（Foreign Exchange and Foreign Trade Act）以及一系列配套的特别法或单行法（《无线电法》、《民用航空法》、《采矿法》、《船舶法》等）共同管理外商投资事务。自1998年后起的二十多年间，原则上积极向外国投资者开放国门。但是自2018年以来，安倍政府开始收紧外商投资政策，并越来越多强调国家安全问题[10]。
主要表现在如下几个方面：
1.2019年8月，日本政府将网络安全写入《外汇外贸法》保护的行业名单。
2.2020年6月7日生效的《外汇外贸法》修订版要求对涉及特定类型的企业和行业的投资行为进行事先申报，主要包括公共基础设施（电力、天然气、电信、铁路等）；公共安全（药品、医疗设备、疫苗生产、私人安保服务等）；国家安全（武器、飞机、核电、空间开发、通信技术等）；受保护的国内产业如农业等。
3.2020年7月15日起，由于应对新冠疫情已经上升到日本国家安全层面，日本政府将从事疫苗（包括原材料、血清和制剂）以及重要医疗设备（例如呼吸机、输液泵、人工透析器等）的公司及其业务归入“传染病药物和特别管制医疗器械”项下予以特殊监管[11]。
而岸田内阁执政后，于2022年5月11日刚刚通过《经济安全保障推进法案》（日文：経済施策を一体的に講ずることによる安全保障の確保の推進に関する法律，令和四年法律第四十三号[12]），日本《每日新闻》称，该法案旨在与欧美国家协调，减少对中国及俄罗斯的经济依赖程度。
根据该法案，日本内阁及行政当局将确保日本经济活动所必需的材料的国际采购和稳定供应，例如医药产品和半导体[13]；日本政府还将建立所谓的“秘密专利制度”，为的是防止在特定技术领域，由于发明专利的公开，而引发外部行动，进而损害日本的国家安全和公共安全[14]。普遍认为，该法案会在一定程度上影响来自中国等国家的外国企业在日本的业务[15]。
由此可见，岸田内阁在于保护日本国内经济安全，限制外商投资特定技术行业，在尖端技术和高科技材料供应链上的举措，比之安倍内阁并未有所放松，在某些具体制度的构建上甚至跟进了一步。
四、日本外商投资法律体系改革可能的方向
运用经济手段保障国家安全的现象早已有之，19世纪初拿破仑与英国对立，法国便采取了对英国禁止进出口食品等措施，是为早期实施经济安全保障的典型事例[16]。
随着产业革命4.0的兴起，国际经济秩序处于重大变革的历史时期，新冠疫情的持续蔓延，均增加了各国经济不稳定性。因此寻求健全和完善经济安全政策法规，保障关键技术、供应链、战略资源的自主性，成为日本政府的重要立法趋势[17]。
由此可以预见，通过此次参议院改选锁定了未来三至五年立法主导权的岸田内阁，很可能会继续推动上述政策和施政愿景向法律法规的转变落地。作为日本经济供应链上的各国企业，应提前了解日本的产业政策、经济安全规则，预判和作出相应的调整。在法律合规领域，专利技术领域，跨国公司和企业也要作出适当调整和布局。
今年是中日邦交正常化五十周年，两国老一辈政治家和领导人曾以高超的战略智慧和非凡的政治勇气作出结束中日战后对立隔绝的重大决断，对地区乃至世界历史的进程产生深远的影响[18]。而今，他们大多已经作古，不变的是中日搬不走的邻邦。双边贸易额创下3714亿美元的历史新高，疫情前人员往来达到每年1200万人次，地方友好城市260余对[19]。相信中日会坚持《中日联合声明》、《中日和平友好条约》等重要文件，有足够的智慧和勇气确保中日经贸关系行稳致远、开创新的前景[20]。
参考文献：
[1]《昭和时代，那些被刺杀的日本首相》，搜狐网，2022年7月10日，
http://www.sohu.com/a/565766192_120271802
[2]《日本宪政史上已有5名首相因病辞职 一人死在任上》，人民网人民资讯，2020年9月1日。
http://baijiahao.baidu.com/s?id=1676267671184401484&wfr=spider&for=pc
[3]日本首相及内阁官方网站：《岸田内阁基本政策》，2022年6月7日
http://japan.kantei.go.jp/ongoingtopics/kishida_basic_policy.html
[4]日本首相及内阁官方网站：岸田内阁总理大臣在第208届国会上的施政方针演说，2022年1月17日
http://www.kantei.go.jp/cn/101_kishida/statement/202201/_00003.html
[5]日本第183届国会，内阁总理大臣安倍晋三《施政方针演说》，2013年 2月 28日，
http://www.kantei.go.jp/cn/96_abe/statement/201302/28siseuhousin.html
[6]日本外务省《日本经济：投资日本》页面，2022年4月26日更新。
http://www.mofa.go.jp/policy/economy/japan/invest/
[7]日本外务省《日本经济：投资日本》页面，2022年4月26日更新。
http://www.mofa.go.jp/policy/economy/japan/invest/
[8]数据宝，《安倍经济学这十年：股市涨155%，汇率贬值近57%，债务首超1000万亿日元，人口连续10年负增长》，2022年7月9日。http://www.sohu.com/a/565542150_465271
[9]腾讯网及安邦智库《如何看待岸田文雄的“日本新型资本主义”》，2022年7月11日访问。
http://new.qq.com/omn/20211016/20211016A06IMQ00.html
[10]Tokyo International Law Office, “Snapshot: Foreign Investment Law and Policy in Japan”, LEXOLOGY Getting the Deal Through. 2021年1月28日发表。
http://www.lexology.com/library/detail.aspx?g=cce95dc1-5e9c-4657-be39-0b6bde64ddb5
[11]Stephen D. Bohrer and Hiroko Jimbo，Japan: Foreign Direct Investment Law Amendments (June 2020)，2020年10月29日
http://www.mondaq.com/inward-foreign-investment/991968/foreign-direct-investment-law-amendments-june-2020
[12]日本参议院官方网站：第208回国会（常会）経済施策を一体的に講ずることによる安全保障の確保の推進に関する法律案：参議院 (sangiin.go.jp)，
http://www.sangiin.go.jp/japanese/joho1/kousei/gian/208/meisai/m208080208037.htm
[13]走出去智库：中日观察
[14]走出去智库：中日观察
[15]见张翠萍、星野大辅等：《经济安全保障推进法》的内容及其对日本境外企业的影响，发布日期：2022年7月12日。http://www.ctils.com/articles/5885 以及姚泽宇《日本“经济安保法”或打击中日经济关系》，中国国际问题研究院（CIIS），2022年5月18日。
http://www.ciis.org.cn/gyygk/zzjg/ytyjs/yjcg/202205/t20220518_8546.html
[16]徐梅，中国社会科学院日本研究所研究员《新形势下日本强化经济安全保障及其影响》，发表于《日本学刊》2022年第1期。
[17]参见徐梅，中国社会科学院日本研究所研究员《新形势下日本强化经济安全保障及其影响》，发表于《日本学刊》2022年第1期。
[18]孔铉佑，中华人民共和国驻日本国特命全权大使，《决策者|纪念邦交正常化50周年，开创中日关系新前景》CGTN，2022年3月17日发表。
[19]孔铉佑，中华人民共和国驻日本国特命全权大使，《决策者|纪念邦交正常化50周年，开创中日关系新前景》CGTN，2022年3月17日发表。
[20]席大大就日本前首相安倍晋三逝世向日本首相岸田文雄致唁电，人民网，2022年7月9日。
http://tv.chinacourt.org/64817.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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