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8·凯发天生赢家·一触即发(中国区)官方网站

2020年4月3日，英国商业法院就上海船厂船舶有限公司（Shanghai Shipyard Co. Ltd，以下简称上海船厂）与被告Reignwood International Investment (Group) Company Limited（以下简称Reignwood）之间的“不可撤销付款担保”合同纠纷一案做出判决^[1]，法院认定，该案所涉保函不属于见索即付的独立保函，而是从属性的担保。由于本案保函所涉金额巨大，高达1.7亿美金，判决一出，立即在我国海商法界和造船界引起了关注。有论者对此案进行了简评，并指出本案的关键在于非金融机构（船东母公司）提供的担保不属于独立保函^[2]，而这似乎意味着英国法院开辟了一个新的裁判规则。鉴于造船付款保函适用英国法律的很多，以及本案在造船行业的重要性，笔者也仔细阅读了该判决书，并对此分析如下：

一、案情简介

2011年9月21日，原告和被告Reignwood签订了一条钻井船的造船合同。2011年11月17日，被告Reignwood向原告作出了一份不可撤销付款担保协议（Irrevocable Payment Guarantee，即一般所谓的付款保函），用来担保买方就最后一期造船款的付款义务。2011年11月30日，通过签署一份转让协议（Novation Agreement），被告将造船合同转让给了其非直接的子公司OPUS TIGER 1 PTE LTD（简称OPUS），由该子公司作为新的买方。船舶建造好后，OPUS没有接收船舶，理由是该船舶不符合交付条件（not deliverable）。2017年5月23日，原告要求被告依据付款保函付款，并在法院提起了诉讼。2019年6月13日，船舶建造双方就造船合同纠纷开始仲裁。为此，被告作为担保人请求英国法院中止审理。

简而言之，本案的争议是所涉付款保函到底是不是独立保函。如果是，那么船舶建造纠纷仲裁结果出来之前，被告也应该付款1.7亿美元。如果不是，被告则可以要求等仲裁结果出来后再去付款。显然，虽然船舶建造纠纷仲裁结果如何还未可知，但从时间的角度讲，越早拿到钱越对船厂有利。

二、保函的措辞概要

就保函措辞而言，在笔者看来其内容与一般的银行独立保函格式并无太多不同。毕竟，在造船这个行业，有着非常成熟的银行付款保函格式供参考。该保函也用了很多通常的独立保函用语，例如：

第1条约定：担保人不可撤销的、绝对的、无条件的担保（IRREVOCABLY, ABSOLUTELY and UNCONDITIONALLY guarantee），作为首要义务人而不仅仅是保证人（as the primary obligor and not merely as the surety），买方还款1.7亿美元。

第4条第1款约定，如果买方不还款，当造船厂书面提出请求时，担保人则应立即付款1.7亿美元与造船厂，而不需要造船厂对买方采取任何其他措施或者程序^[3]。显然，这和一般的独立保函措辞也基本相同。

但是，第4条第2款却约定：如果买方和造船厂就买方是否应该支付尾款发生争议时，如果该争议开始了仲裁，则担保人在仲裁裁决之前无需付款。除非仲裁裁决买方支付尾款，否则担保人无需支付。如果买方不支付尾款，担保人再去支付^[4]。

第7条约定，担保人的义务不应被买方和造船厂之间的纠纷所影响（[The Guarantor's] obligations under this guarantee shall not be affected or prejudiced by: (a) any dispute between [the Builder] and [the Buyer] under the Contract;）

三、双方观点与英国法院的判决

最终，ROBIN KNOWLES法官认定这不是一份独立保函。首先，ROBIN KNOWLES法官援引了Autoridad del Canal de Panama v Sacyr CA and others [2017] EWHC 2228 (Comm)一案，并指出独立保函的特征是：（1）独立于基础合同关系；（2）保函名称，或者用首要义务人（principal debtor）这种词语描述，并不具有决定性，因为独立或者非独立保函之中都有这种措辞。"on demand"这种措辞的作用也有限。实质性的问题是，保函措辞是不是独立性的，是否需要相关索赔支持文件，而这只能是通过仔细检查保函的措辞才可以得出结论。（3）法院会审查保函的整个措辞，而不是预先对其设置一个判断。

ROBIN KNOWLES法官认为，担保人是买方的母公司，而不是银行或者其他金融机构。如果保函不是金融机构出具的，如果保函的措辞不是足够明确表明其是独立保函，那么在法院看来，这就强烈的意味着此种保函可能不是独立保函。无论是银行还是母公司，都可以出具独立保函，实质性的问题是保函的措辞如何。

根据权威的书籍Paget's Law of Banking，具备以下四种特征的，很可能属于独立保函：（1）涉及不同法域的当事人之间的基础交易；（2）由银行签发；（3）载有'按要求付款'的承诺（无论是否有'首要'和/或'书面'等字样）；（4）不包含排除或限制担保人可利用的抗辩权的条款，那么几乎都可以视为独立保函。

本案保函不属于银行或者金融机构出具的，因此该书所描述的情形并不适用。虽然保函不是银行或者金融机构出具的，但这不等于直接可以认定此种保函不是独立保函，也不妨碍就其他三个要素进行进一步重点分析。从保函的措辞整体来看，由于第4条第2款约定担保人可以在仲裁结果之前不去付款，因此这不是一份独立保函。

四、对本案的思考与评论

如杨良宜先生在《造船合约》一书指出的，造船合约买方很多是以皮包公司来签约的，资产能力有限，一旦船东（买方）赖账，造船厂就会陷入很麻烦的窘境。因此，造船厂很多都会要求船东提供履约保函（即付款保函），而此种保函可能会是银行或者船东的母公司（如果船东母公司有足够的经济实力）提供。显然，造船厂并不希望和皮包船东去仲裁，而是希望通过独立保函尽快拿到钱。可想而知，船厂一般不会接受非独立保函。

但是，遗憾的是，本案保函第4条第2款的内容将担保人的付款义务和基础合同仲裁结果进行了关联。该保函约定在仲裁结果之前担保人可以不去付款，导致保函并不独立于基础交易，继而被英国法院认定为非独立保函。对比之下，在Wuhan Guoyo Logistics Group v Emporiki Bank of Greece [2014] 1 Lloyd's Rep 266 案之中，所涉保函没有第4条第2款这种描述，英国法院则认定其为独立保函。

从比较研究的角度讲，我国《最高人民法院关于审理独立保函纠纷案件若干问题的规定》第三条规定：保函具有下列情形之一，当事人主张保函性质为独立保函的，人民法院应予支持，但保函未载明据以付款的单据和最高金额的除外：(一)保函载明见索即付；(二)保函载明适用国际商会《见索即付保函统一规则》等独立保函交易示范规则；(三)根据保函文本内容，开立人的付款义务独立于基础交易关系及保函申请法律关系，其仅承担相符交单的付款责任。

因此，如果造船厂希望获得一份独立保函，无论该保函是银行还是买方的母公司出具，仔细审查保函的措辞都是极为重要的，务必避免保证人付款义务和基础合同纠纷仲裁结果进行关联。否则，很可能会导致保函被认定为非独立性的，继而造船厂不得不去和船东进行持久的仲裁后才能获得付款。

文中备注：

[1]案号：[2020] EWHC 803 (Comm)，判决书可见于：http://www.bailii.org/ew/cases/EWHC/Comm/2020/803.html

[2]潘辉文：上海船厂170000000美元案英国法院一审败诉 非金融机构母公司担保不属于独立保函，http://mp.weixin.qq.com/s?src=/CN/tansuocontent/0008/018357/11&timestamp=1587629860&ver=2295&signature=gwnGNTfDYUzq6MYGJ64a4zdpUns7mAxlRHhcokE-OCqjZcbjqTfbpkJtQSDecK*i2bKy0qrb-5PJZyz0GmXcBzImPLfDMztys9haYK66oir73uzzEAGFck2EBklWxZSg&new=1

[3]原文是：In the event that [the Buyer] fails to punctually pay the Final Instalment guaranteed hereunder in accordance with the Contract or [the Buyer] fails to pay any interest thereon, and any such default continues for a period of fifteen (15) days, then, upon receipt by [the Guarantor] of [the Builder's] first written demand, [the Guarantor] shall immediately pay to [the Builder] or [the Builder's] assignee all unpaid Final [I]nstalment, together with the interest as specified in paragraph (3) hereof, without requesting [the Builder] to take any further action, procedure or step against [the Buyer] or with respect to any other security which you may hold.

[4]原文是：In the event that there exists dispute between [the Buyer] and the Builder as to whether:(i) [The Buyer] is liable to pay to the Builder the Final Instalment; and (ii)The Builder is entitled to claim the Final Instalment from [the Buyer], and such dispute is submitted either by [the Buyer] or by [the Builder] for arbitration in accordance with Clause 17 of the Contract, [the Guarantor] shall be entitled to withhold and defer payment until the arbitration award is published. [The Guarantor] shall not be obligated to make any payment to [the Builder] unless the arbitration award orders [the Buyer] to pay the Final Instalment. If [the Buyer] fails to honour the award, then [the Guarantor] shall pay you to the extent the arbitration award orders.

本文作者：

声明：